设为主页 加入收藏

个人风采

选择字号:

舒铁民:回首峥嵘岁月

2018-02-06    来源:我是文艺兵


舒铁民:回首峥嵘岁月

舒铁民,男,1929年出生于湖北江陵。1943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3年7月先后在新四军五师文工团,豫鄂边区洪山公学文工队等单位工作,1946年1月随中原军区文工团赴延安,先后在延安党校文艺工作室、晋冀鲁豫文工团、北京人艺工作,1952年先后在中央戏剧学院、中国歌剧舞剧院乐队、创作室工作。1989年离休,国家一级作曲。

1938年和1942年,日寇入侵我的家乡湖北,使我先后从沙市小学和沔阳中学两度辍学,随家人四处逃难,曾目睹日寇杀害我们的同胞。1937年,我的大姐祝成龙,化名舒赛投笔从戎,参加了李先念、陈少敏领导的新四军5师(豫鄂边区),后来成为一名著名的抗战女英雄。在她的感召之下,我和父亲、二姐、三弟于1943年投身抗战。那年我14岁,因爱好文艺,当了文艺兵,先后在5师文工团三军分区文工队和中原军区文工团工作。也正是因为姐姐的原因,我参加革命后,也将原来的名字祝振寰改为舒铁民。


洪山公学,随军学习

5师文工团的时候,我们经常面向群众、战士和机关干部演出抗日歌舞和戏剧,部队走到哪里就演到哪里。虽然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由于靠近领导机关,工作比较安全,生活也比较优越。大姐在审时度势之下,觉得我在文工团里缺乏应有的锻炼,希望我去随军学校再经受一些锻炼,学习一下理论和文化知识。1943年秋天,我便调到鄂豫皖边区洪山公学的青训班学习。

洪山公学是一所为边区培养干部的、综合性的随军学校,学生大多是青少年。我们自己背着背包,打着绑腿,穿着草鞋和新四军的服装,过着完全军事化的生活。因为是随军学校,每当日本人或者伪军进行疯狂扫荡时,机关要撤离,学校也要随部队一起离开,一晚上就要走几十里的路,风雨无阻。在洪山公学没有固定的课堂,走到哪个村子,就在哪个村子上课。老师找一块简易的门板当作黑板,拿木炭代替粉笔来写字。我们则拿出背包来垫在屁股下面当凳子,拿着学校发的钢笔就开始上课。黄豆和白菜是我们当年常吃的饭菜,当然偶尔也会煮一大锅鱼来吃,却又往往熬成粥状,一勺在饭缸子里,我们小心翼翼地生怕被鱼刺给卡着。

由于襄南敌后根据地是新区,敌、伪、顽、特活动十分猖獗,经常前来扫荡和骚扰。我们随军四处转移,晚上走到哪里就睡在哪里,敌情紧张时,只能和衣而卧,一般都是住在老乡的家里。南方的稻草充裕,我们就在地上铺上稻草,排着睡在上面。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南方的蚊子又多又大。当时根据地的中心在白露湖边的张金河镇,镇外的河就叫张金河。还有一首流行的民谣:“张金河,蚊子大如鹅,打它一棒槌,还能飞过河。”可见蚊子有多嚣张。晚上如果拿扇子一挥,就能听见噼里啪啦撞到蚊子的声音,没有蚊帐感觉会被蚊子吃掉一样。但是边区的生活很艰苦,不可能给大家配备蚊帐,每人只发一床白粗布的双层夹被,它是三面缝上一面开着口。新四军的战士有智慧,在夏天睡觉的时候,将它撑挂起来,就成了一个简易的蚊帐。冬天天冷,在里面塞上稻草还能保暖呢。

学校的生活条件虽然很艰苦,但大家却相处很愉快,和群众的关系也很融洽,像亲人似的。由于部队的纪律严明,不准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在村子住下的时间里,我们还会帮老百姓干一些像挑水、打扫这样的劳动活。我在学校自学了简谱,指导员便带我到处去教歌,部队集合唱歌时我担当指挥,因个子小就站在桌子上。1944年夏,洪山公学建立了文工队,组织上派我去任副队长,当时我已是秘密的青年党员了。

襄南湖区遭遇日寇

1945年,我离开洪山公学文工队,调到三军分区文工队任孩子队队长,在军分区领导下进行活动。襄南敌后抗日根据地遍布河湖港汊,本是“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唐·杜甫《峡隘》)的鱼米之乡。自从日寇入侵后,敌伪常来湖区“大扫荡”,所到之处,奸淫烧杀,寸草不留。群众的生活异常艰苦,只能靠打鱼捞虾、采莲挖藕维持生计。为关心群众,搞好军民关系,我们经常去湖区进行慰问演出。当时全队不足30人,从十四五岁到十七八岁,一群活泼天真的小鬼。别看年纪小,准备的节目还丰富多彩,有抗战歌曲《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大刀进行曲》《二月里来》《农救会歌》、舞蹈《海陆空军总动员》《红军舞》、花鼓戏新编《张先生讨学钱》、秧歌剧《牛永贵负伤》、京剧《空城计》《捉放曹》以及因地制宜的即兴节目等。在战争年代,演出的装备十分简陋,服装、道具和乐器个人自带,两盏汽灯是晚场演出的全部照明。如此轻便的演出队,在湖区演出,一艘中型帆船就装载了。由于不久前,曾有一支文工队在演出中遭遇日寇,被全部俘虏。军分区领导特别重视我们的安全,派出八名年轻的警卫战士,由排长率领,分乘两只轻便小船,负责全程的保卫。

有一次在警卫班的护送下,到白鹭湖区慰问演出一周,圆满完成了任务,我们便收拾了行装,返回驻地。一路上天气晴和,风平浪静,文工队的船上不时扬起欢声笑语。我们互相飙歌,歌曲飘荡在白鹭湖上空,大家心中格外舒畅。就在我们的船队从一片芦苇荡中的河道穿出,即将进入湖区主航道时。在前方辽阔的湖面上,一艘扬帆大商船正对我们驶过来。排长警觉地令船夫放慢船速,又让两只警卫小船一前一后,护卫大船缓缓而行。显然,对方也注意到我们的船队,只见它离开了航道,向距离我们约一里之遥的台子(湖中的渔村)靠拢,一群便装人员匆忙离船上岸,隐藏了起来。排长发现对方形迹可疑,马上命令后面的警卫船掩护我们迅速退回芦苇荡中隐藏。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船上,顿时鸦雀无声。只见排长手提驳壳枪,带领他的小船和三名枪上膛的警卫战士,向台子划了过去。当接近台子时,排长不停地喊道:“你们是哪一部分?”……没有回音,小船慢慢靠近。突然,台子上蹿出一个便衣,手中亮出一面太阳旗,紧接着一排子弹从隐蔽处射向小船。原来对方是假扮商船的日寇船只。霎时,排长和警卫战士一边开枪还击,一边为吸引敌人,将小船划向与我们相背的主航道上去。

与此同时,敌人也向我们开枪扫射,发射掷弹筒(一种轻便的小钢炮),大家下意识地匍匐在船舱内。另一只小船上的四名警卫战士奋力还击,掩护我们沿着芦苇的河道后撤。为减小目标,两名船夫放下了船帆。船速太慢,领队命令所有男队员都拿起木板或道具,从两侧协助船工划船。我们顾不得头上“嗖嗖”飞过的子弹和四周炮弹的爆炸声,拼命地划呀划,一个小队员不慎落入水中,大家将他救起来,继续向前划……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枪声渐渐远去。多亏排长吸引住敌人,并及时让我们退回芦苇荡中,这天然的屏障使鬼子不明虚实,不敢贸然追赶,手无寸铁的我们才化险为夷。但是排长小船上的船夫和两名战士被日寇追杀于湖中,受伤的排长和另一名战士被活捉上岸。由于他们宁死不屈,残暴的日寇当着全台渔民,用鱼叉将他们活活地叉死了。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情不自禁地放声痛哭。

宣化店:中原突围开始

1945年抗战胜利后,根据中共中央指示:以李先念为首的新四军5师、以王树声为首的八路军河南军区部队和以王震为首的359旅南下支队,于11月上旬合并组成“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政委郑位三、副司令员王树声、王震(兼参谋长),下辖野战军和地方部队6万余人。我也随军调到新成立的中原军区文工团。

中原军区成立后,国民党蒋介石即在“和谈”“停战”的幌子下,暗中调遣30万大军,对驻防于鄂、豫边界的罗山、大悟等县境内,以宣化店为中心、方圆不足百里、人口仅40万的我军驻地,实行经济封锁和军事包围,妄图制造另一个“皖南事变”。为此,“停战三人小组”的我方代表周恩来副主席,会同美国马歇尔的代表白鲁德、国民党徐永昌的代表王天鸣等,以及中外记者共40余人,于5月初从武汉前来军区首府宣化店视察。在欢迎晚会上,周副主席列举大量事实,义正词严地指责国民党违背停战协定,要求美方代表尽责,以防止大规模的内战爆发。我们文工团的同志在幕后首次听到了周副主席那激动人心的演讲,大家兴奋不已。会后,演出了音乐节目和秧歌剧。演出结束后,周副主席来到后台看望我们,又举行了座谈。“停战三人小组”离开宣化店后,虽然签订了一份《武汉协议》,但国民党军仍肆无忌惮地对我区步步紧逼,抢占地盘,修筑工事,对我区急需的粮食与物资进行严密的封锁,时刻威胁着我军的生存。623日,党中央、毛主席对我中原部队作出“立即突围,愈快愈好”的重要决策。

突围前四个月(19462月)才组建成的中原军区文工团,全团六七十人,除359旅南下支队的“鲁艺”师生和5师的文艺工作者外,大多是抗战胜利前后响应党的号召,投奔到解放区的文艺知识青年,其中不少是重庆“剧专”和陶行知“育才”的学生,可谓人才济济。突围前夕,文工团进行了精简行装、缝制粮袋和编织草鞋等准备工作,并多次在半夜进行紧急集合和快速行军的演练。从和平环境转向战争环境,对大后方来的知识青年而言,确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但在演练中,大家都能以饱满的革命热情和不断克服困难的精神严格地要求自己

626日凌晨,我军获悉国民党军已从三个方向直扑宣化店,将在71日发动总攻,拟在48小时之内全歼我中原主力部队。当天的深夜,文工团奉命紧急集合,跟随李先念、王震所率领的军区主力部队(含军区机关、野战军二纵队、359旅、干部旅及其警卫团),约15000人所组成的北路军,静悄悄地离开了宣化店,走上艰险的突围之路。由此,我军于八年抗战之后,又拉开了三年解放战争的序幕。

穿越平汉铁路

为了不影响行军的速度和机动性,文工团的演出“家当”必须全部扔掉,个人的装备也再度精简。西向突围的第一道封锁线,是平汉铁路。文工团随王震率领的359旅(旅长郭鹏,政委王恩茂,下辖717718719团,简称789团)、干部旅和直属单位为左翼,从武胜关以北的李家寨突围。

29日傍晚,7团、8团分别在李家寨附近击溃了敌人,占领了制高点,将铁路两侧的敌人据点包围起来,为主力部队的通过创造了条件。30日午夜,我们急行军来到李家寨附近泥泞的田间小路上,距离铁路约有四五华里的地方,队伍开始跑步前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只看到前面战友手臂上的一个白点,那是为防止夜间掉队而统一系上的白色毛巾。只听见“嚓、嚓、嚓”的脚步声和不时从前向后小声传达的口令:“跟上跟上”“注意,有沟”平汉铁路的两侧是一片水稻田,当我们接近铁路时,四周还一片寂静,大家加速向前奔跑。突然,枪声大作,据点内的敌人发现我军穿越铁路,开始向我军疯狂地射击,在铁路线上巡逻的装甲车也发来炮弹。指战员们全力还击掩护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散开队形,冒着敌人的弹雨,冲上路基,跨过铁轨,跃入稻田,三三两两、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敌人的火力封锁网,又过一条小河,来到一片树林中隐蔽。

不久,后方传来嘹亮的军号声,表明我主力部队已胜利通过平汉铁路,突破了国民党军所苦心经营的“铜墙铁壁”。这时,已是次日凌晨,文工团清点人数,只有人因鞋子陷入稻田而光着脚丫,没有人伤亡。我军西向突围,日夜兼程,有时一天要走七八十公里,用自己的双腿和国民党的机械化拼比速度,曾使郑州绥靖主任刘峙所组织的两次围歼计划破产。7月初,我们进入豫西南平原。适逢雨季,队伍冒雨前进,经常是全身湿透,只能以体温将衣服暖干。偶遇晴天,就有国民党的几架侦察机或战斗机在头顶盘旋,盲目地扫射,我们经常向一人高的玉米地中疏散隐蔽,趁机稍事休息。

丹江遇险

豫西南多河流,有唐河、白河、丹江等,属汉水流域。76日,天色晴朗,我前卫部队抢先一步,在敌军到来之前先行占领了唐河的几个渡口,部队同时渡河。我们来到渡口边,只见河宽约百余米,水流不急,只有几只木船来回摆渡。人们心情急切地聚集在岸边,等待上船。正当文工团上船时,突然出现两架敌机,大家迅速疏散隐蔽。先上船的同志已驶往河中,只能加紧向对岸划去,敌机发现后俯冲扫射,子弹在河水中掀起一片片水花,我们为船上的同志提心吊胆。由于河中的船只不多,敌人的枪法也不准,几轮扫射过后,没有一只船被击中,一场虚惊而已。次日,我军在群众的帮助下,搭浮桥又顺利渡过白河。敌人的围歼计划再度落空。

13日下午,西行的队伍冒着滂沱大雨来到丹江,大家以为唐、白两河已顺利通过,丹江也不在话下。岂知一到江边,人们都怔住了。只见江中波浪汹涌,水流湍急,奔腾的洪水“哗哗”地拍打着两岸,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被冲走的浮物。因连日来的暴雨,引发了山洪,平常可以徒涉的河道,如今让人望而却步。由于后面有追兵,必须尽快地过江。文工团决定将体弱的同志、女同志和身高体壮的男同志混合编队,相互手挽手组成七八条人链,由身体强壮的同志带头和垫后,依次涉水过江。人链在江中被波浪和漩涡冲击得左右摇摆,有时一个大浪拍打过来,人链被击断,眼看有人要沉入水中,“不能松手不能松手”大家齐心合力又接上链条,继续冲浪前进。我因个头矮小,行至江心,洪水淹及头部,身体漂浮起来,喝了几口浑浊的水,幸有前后两位战友相托,我们终于战胜了丹江的洪水,没有一个人被冲走,文工团团结互助安全过了江,受到上级的表扬。而同时,在另一渡口过江的干部旅没有我们幸运,一些同志被洪水吞没了。

血战鲍鱼岭

鄂、豫、陕交界处的荆紫关,是通往陕西的咽喉,山势险要。左翼部队原计划从此出关,北向与陕甘宁边区靠拢,王震命令八团前去占领。已知我军意向的刘峙、胡宗南部,依赖其机械化的速度,抢先赶到荆紫关及其附近地区,欲在该地区消灭我军。7月中旬的一个夜晚,我们急行军至荆紫关地区时,遭遇敌军阻截,难以通过。在前卫部队掩护下,后卫变前卫,迅速回撤,由于后有追兵,只能向左侧的山上攀登。因天黑无路,又是大雨之后,在泥泞峭石上攀登十分困难。当我们攀至山腰,忽听对面的山脚下有人喊道:“你们是哪一部分?口令”我方没有回答,对方即开枪射击,有人被击倒了。我们竭力攀登到山顶,找好地形隐蔽起来。次日凌晨,我军已被敌军包围在荆紫关以南、郧西县东北的鲍鱼岭。天亮后,只见王震将军在山顶用望远镜观察四周,我向山下望去,隐约可见穿黄色军装的国民党军。敌人不知我军虚实,不敢贸然向上进攻,就盲目地向山顶发射迫击炮弹,我们随着炮弹的落向,不断地改换隐蔽的地点。

由于敌人的强势,我军必须在敌军完成部署发起进攻之前突出包围。九团率先出动,向正面的敌人进行攻击。战斗异常的激烈,一位连长双臂受伤仍在指挥战斗。直属机关的干部和勤杂人员也被组织起来参加战斗,拼死向外突围。文工团随旅直机关一起向山下冲去,周围山石重叠,没有道路,人们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前进。当我们冲出包围圈后,紧随于后的干部旅和警卫团又被敌人包围起来,干部们都拿起武器和警卫团一起和敌人拼杀,终于突破了敌人的包围圈。

鲍鱼岭一战是突围以来最严酷的一次战斗,敌我的伤亡都比较大,我左、右两翼部队也未能预期在荆紫关会合。此后,由于敌军已知我军西行意向,部队的处境日益艰难。为避开强敌,左翼部队在王震的率领下进入了穷山恶水的陕南地区。

跋山涉水

我军进入陕南后,经常日夜行军于荒山野岭之中,行军的方向无定,逢山翻山,逢水过水,可谓走不完的路,爬不完的山,不完的水,大家十分疲劳。在一次黑夜行军中,我忽然看见前面的战友海啸离开了队伍,我将他拉了回来,他喃喃地说:“唉,我睡着了!”由于日夜行军,缺少睡眠,人们不仅习惯于坐着睡、站着睡,还能边走边打瞌睡。加之敌人采用当年我军对付日寇的“坚壁清野”策略,使我军所到之处不仅荒无人烟,也找不到食物。大家为疲劳和饥饿所困,文工团开始减员了。

716日的一天,我们急行军在一条漫长的山谷之中,谷底是一条弯曲无尽的小河,只有一条小路从中穿过,当地人称之为“七十二道脚不干”,形容此地需水之多。河水最深处至大腿,河底为沙石。起初,每走到河边,大家都脱鞋而过,男同志还脱去外裤,过河后再穿起来。但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一脱一穿,就会掉队。后来,大家只好穿着鞋子过河。穿鞋水,便有沙石积在鞋内,原本已走伤的脚,整天在水中连泡带磨,一些同志的脚磨烂了,还有个别同志因食物不当而泻肚,跟不上队伍,不得不离开部队去自寻出路。

饥饿缠身

为了解决食物问题,文工团派人带着钱四处去寻找粮食,偶尔只能买回少许麦子,煮熟后大家分食。适逢陕南的农作物玉米和山药蛋(土豆)成长的季节,为了生存,我们本可用它们来充饥,但路边的玉米大多被前卫部队摘食了。战士们是不能饿着肚子打仗的,文工团跟随旅直机关行军在后面,饥渴时也只能去嚼玉米秆。王震知情后,立即让我们随前卫部队行军,以解决食物问题。次日,文工团随七团团部先行出发,穿梭于崇山峻岭之中,从早到晚都是爬山。每以为前面的山是最后一座,当你气喘吁吁地爬至山腰时,只见山顶后面又冒出来一座。就这样一座接一座,一座比一座高,一连翻过了十一个山头。战士们的行进速度很快,文工团的许多同志难以跟上队伍,纷纷掉下队来。傍晚,随军到达宿营地的只有我和海啸等几个人,围坐在土豆地里用干草烧土豆充饥,等待掉队的同志。由于当天没有敌情,掉队的同志或被后卫部队收容,或陆续到达宿营地。这一天,我们虽然没有饿肚子,但跟不上队伍的步伐,会拖累有战斗任务在身的前卫部队。于是,第二天文工团又返回旅直机关行军。

每当我们在穷山僻野中行军一段时间后,指挥员总会带领部队走出山沟,打下一个由地方武装镇守的乡镇,让饥饿、疲倦不堪的战士们能稍事休整,补充营养。730日,部队占领了柞水县的红岩寺镇,敌人被赶到附近的山上去了。我们住在一户人去楼空的大院子里,同志们倒下便睡。领导发下话来,文工团今晚可以自行宰猪一头,但是,不能让猪叫,以免惊动四周。让知识分子杀猪,一无工具,二要噤声,实属困难,但为了让大家能吃到多日不见的肉食,团里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于行前等,自愿牺牲睡眠去完成任务。他们手拿绳索、刺刀和斧头,来到猪圈,看准目标,一拥而上,将一头肥猪按倒在地,迅速以绳索将猪的长嘴和四肢捆绑起来,用刺刀像对付敌人那样将其刺死,再开膛破肚,分解成若干小块,清洗后放入锅中白煮,准备第二天全团饱餐一顿,小伙子们精疲力竭地忙到深夜。

次日拂晓,忽听镇外枪声大作,夹杂着炮弹的爆炸声。我们从酣睡中惊醒,提上背包,来不及整队就奉命随大队人马撤出镇外。在黑暗中,炮弹落在附近,大家迅速卧倒。原来是被赶跑的地方武装又组织力量从山上打回来,被我警卫部队阻击于镇外。战斗结束后,文工团未返回镇上,大家不禁想起那一锅未能品尝的炖肉。当我警卫部队打退敌人后,来到文工团的驻地,意外地发现那一锅喷香的炖肉,正好犒劳了他们。

陕南游击

82日,前卫部队八团又打下了镇安县城,县长弃城逃窜。当天下午我们随旅直机关进城,只见县府衙内狼藉一片,空无一人。该城虽依山傍水,但交通不便,市面萧条。我军入城后即开仓济贫,释放监狱囚犯,并进行短暂的休整和补给后,于次日离开了县城。

8月初,根据中央指示,队伍停止西进,就地在陕南地区活动,以牵制蒋介石向其他解放区投放兵力。359旅决定以团为单位,分散打游击,旅直机关和文工团改为连队建制,随八团活动。入陕南以来,由于减员不断,党组织考虑将难以坚持的同志陆续化装转移。王震召见了这些同志,他说:“这次突围很艰苦,你们的表现很好,经受了革命的考验,这一段历史,将来我会为你们证明的。以后的日子会更艰苦,你们走不动时,可以自行离队,无论走到哪里,我相信你们都是革命的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随后,给大家分发了离队时必要的路费和便服。

在敌人重兵追击下,部队向西至宁陕一带游击活动。文工团掉队的人日益增多,经常是清晨出发有一面,傍晚露宿不见人。在一次冲过敌人从两侧制高点上以机枪封锁的地段时,文工团指导员胡代伟被击中,生死未明;随后连长(文工团团长)徐苓、陆滨夫妇也掉队被俘。国民党唯恐我军在当地立足,调动九个旅对我军日夜进行追堵。为摆脱机械化的敌人,我们的部队拖得很艰苦,一些战士为减轻负担,身上只剩下作战的武器和弹药了。

最后的冲刺

89日,经军区领导李先念、王震向中央汇报后,决定359旅离开宁陕,返回陕甘宁边区。

部队继续西进,在秦岭丛山中寻道直奔川陕公路,于13日抵达秦岭南麓的华阳镇。华阳为千年古镇,坐落于傥骆古道(即“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地)谷口的幽谷老林之中。1935年春,红军25军军长程子华、副军长徐海东曾率部至此,创建了苏维埃政权。胡宗南部觉察到我军欲夺路前往陕甘宁边区,派兵穷追不舍。我军连续数天翻越了数百里的荒山野林,于19日来到已被敌人封锁的川陕公路边。前卫部队冲破敌军的堵截,打开一个缺口,在弹雨中,我们快速跑步通过公路。但后卫部队遭到伏击,被夺走机枪,指战员与敌军展开了肉搏战,夺回了机枪,打退了敌人。随后,部队急行军于次日深夜在宝鸡和天水之间抢渡了渭河,又一鼓作气越过陇海铁路。此时,文工团仅剩6人。

我军进入渭水平原后,已接近陕甘宁边区。面对眼前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虽然饥肠辘辘,却没有一个人去掰玉米来充饥。在田间的玉米秆上,已悬挂了王震用红笔写下的命令:“注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秋毫无犯

蒋介石仍千方百计欲将我军消灭于边区之外,又令胡宗南快速调遣6个旅,在其最后一道防线——西兰公路沿线设防堵截。我军靠着坚强的毅力,冒着瓢泼大雨,在布满荆棘的荒山中与敌人周旋,于28日抵达西兰公路附近。公路沿线已被敌军控制,有战车来往巡逻。我军腹背受敌,进退艰危。此时,党中央已令彭德怀将军率兵前来牵制增援的敌人,以接应359旅。在这关键的时刻,王震对全体人员动员道:“同志们这是最后一天了,边区的兄弟部队就在前面迎接我们,我们一定要坚决打过去”说罢,他身先士卒,亲自率领八团,集中全部机枪和弹药,向正面的敌军猛烈攻击,打退了敌人。我大队人马冲过公路,渡过泾河,于829日在甘肃宁县地区与边区派来的接应部队胜利会师。

到达延安

我们进入边区后,内心极其兴奋,终于到家了由于两个多月来精神高度紧张,一旦松弛下来,便感到十分疲劳,十分困倦,腿抬不起来,眼睛也睁不开,一些同志身不由己地倒下来便昏昏入睡。

95日,队伍来到陇东的庆阳,受到当地干部、群众的热烈欢迎,给我们送来了全羊、瓜果、蔬菜、烟酒以及全新的服装、被褥。部队在当地进行休整后,面貌焕然一新,大家不禁想起那些掉队后生死未明的战友们。915日我们离开庆阳,又经过十一天的行军,这是愉快而轻松的行军,穿越在秋高气爽的黄土高原上,两个多月来,我们第一次放声地歌唱,也第一次听到了陕北的“信天游”。

927日,部队抵达革命圣地——延安。延安党政军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359旅胜利归来。29日,中共中央在杨家岭大礼堂召开了欢迎359旅返回延安的大会,毛主席、朱德、任弼时、林伯渠、彭德怀、贺龙等中央领导同志出席大会。毛主席在会上高度赞扬了359旅不怕困难不怕牺牲的精神,打破了国民党反动派数十万大军的围剿,胜利地返回延安。

中原突围,从宣化店出发至进入陕甘宁边区,历时65天,途经豫、鄂、甘、陕4省,行程5000多里,浴血战斗90余次。其艰苦境况,李先念司令员曾于724日电告中央:“自通过豫西南平原,进入豫鄂陕山地后,主客观的各种情况即进入严重阶段,部队困苦之况,不亚于红军长征后一阶段。”于是,后来很多人就把中原突围称作“小长征”。

突围中,文工团的同志大都掉队了,随军到达延安的只有原359旅和5师的6个人,即:海啸、李吟谱、王燎荧、杜利、傅思有和我。另有音乐组的程扶弱(程若)在陕南掉队后辗转回到重庆,同年10月,又随重庆新华社撤离,飞抵延安与我们会合。后来得知,突围过程中除文工团指导员胡代伟(新中国成立后任湖南文化厅长)受伤外,无人伤亡。但掉队后被俘的原重庆剧专的陆滨女士,在襄樊老河口监狱中被敌人杀害了。其他掉队的同志,或投奔我突围右翼军(李先念率领)在陕南开辟的根据地,或辗转到达全国其他解放区。新中国建立后,他(她)们都在各地从事文艺或其他工作,其中一些同志走上领导岗位。

到延安后,中原军区文工团已不复存在,我们6人被调至由李伯钊同志负责的中央党校三部文艺工作研究室工作。至此,我也离开了部队,结束了我的军旅生涯。

延伸阅读文工团沿革

新四军五师文工团

1941年皖南事变后不久,中共中央军委将转战在武汉外围敌后战场的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组编为新四军第五师。五师成立之初便有文工队。1942年8月,为加强文艺宣传力量,豫鄂边区将十月剧团与五师文工队合并组建五师文工团。1943年夏,文工团扩充成立楚剧队。

为贯彻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1943年五师文工团深入作战连队,与战士一起吃住行军,以了解他们的生活,创作贴近现实的革命作品。1944年,豫鄂边区开展“组织人民大多数”活动,目标是组织起两百万人民,以取得抗战的最终胜利。五师文工团亦参与其中,他们一边演出,一边组织农民成立生产互助组,很好地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深受当地农民的欢迎。

五师文工团演出的主要节目有大型剧本《狐群狗党》《雾重庆》、历史剧《忠王李秀成》《马门教授》、改编楚剧《风波亭》《打渔杀家》《王佐断臂》、独幕剧《搜查》《人约黄昏后》《新四军快来吧》等。这些剧目对揭露打击敌伪顽,团结人民群众一致抗日,鼓舞我军士气,起到了很大作用。

1946年2月,新四军五师文工团并入中原军区文工团,完成了其历史使命。

上一篇:
下一篇:

 离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