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一年间
程若,男,1922年出生于四川涪陵。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参加革命,1946年赴中原解放区,在中原军区政治部工作,并随王震的359旅突围,1946年到达延安。1949年随华北人民文工团进北京,先后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中央歌剧院工作。1988年离休。
奔赴解放区
1945年5月,在二战国际战场上,德国法西斯投降,我国抗日战争胜利也指日可待。这时,党的南方局在重庆、成都通过地下组织发动一批知识青年去解放区,迎接抗战胜利和参加战后解放区建设。
那年我22岁,是成都燕京大学三年级学生,同时也是党的外围组织——成都民主青年协会(简称民协)的成员。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怀着对解放区的热烈向往,欣然报了名。当时临近期末考试,同时为了做好远行准备,我决定完成考试后再走。
7月7日早晨,我去和几位同志告别。民协的一位领导刘克林从蚊帐里伸出手和我握手说:“再见吧,今后我们在两条战线上为一个目标共同奋斗!”一位民协的老大哥陈鼎文送我走了好远,给我雇了一辆黄包车,临别还把一盒万金油放在我口袋里。另外一位民协的领导人王晶垚,在棉花街为我找好一辆装棉花的卡车,还把在民协同志中筹集的路费交给我。
到了重庆,我按指定地点,找到了南方局青委吴佩纶,他把我安排到中央大学宿舍住下。几天后,又等来了燕京的杨遵球、黄辉容(黄琪,女)、川大的力伯英(苏凡)、社会青年蓝涛(蓝肇谦)。我们来自成都的5人,加上重庆的连登立编成一个小组,由我作组长,大约在7月18日,向着湖北新四军五师所在地——豫鄂解放区出发了。临行前,吴佩纶交代了我们到解放区的接头暗号和行走路线图。出发头一天,我给父亲写了一封告别信。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重庆朝天门码头集合,搭乘小火轮顺流而下。中午抵达涪陵,那是我上初中的地方,认识一些人。这里的党组织前几年被破坏,我们不敢停留,就雇了一只小船继续前行。又顺流下行了30里,就到了我家乡的小镇清溪场。我举目看见儿时曾玩耍的沙滩、石堆,看见我家那破旧的房屋踞于石崖之上,心想,不知父亲是否在家,不知道他看了我的信是怎么想的。江水无情,轻舟如箭,转瞬即逝。
船经过酆都、万县,第三天中午到达奉节。次日我们就要开始长途跋涉,所以必须轻装。但是当我们在茶馆清理行装时,被一群不明就里的人围观。我们赶忙收拾起行李,免得惹出麻烦,因此未能轻装,这给我们以后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为了应对沿路的盘问,我们议定了几个人的关系——力伯英扮作我的妻子,黄辉容是我妹妹,蓝涛是力伯英的弟弟,我们4人要到武汉转平汉路回北平。另外二位不好安排“家庭角色”,只好说是同路人了。
第二天,我们乘船在瞿塘峡中的大溪上岸,没有停留,径直爬上几百米高的石崖。行李中有被子、毛毯,怕山中寒冷舍不得扔掉,所以很沉重。我们只好雇了一个挑夫。
按照路线图,我们一站一站往前走。山路崎岖,泥泞湿滑,我们翻山越岭,每天只能走五六十里。几天下来,两个女同志就走不动了,只得休息一两天。两个健壮的“同路人”忍不住提议要与我们这个临时“家庭”分开走。他们走后,就由我和蓝涛来照顾两个女同志。但蓝涛个子比我还小,身体也比我弱,所以我照顾女同志的责任更重一些。
走了十几天,挑夫到家了,要回去。他走后,我们把4个人的行李分成两份,由我和蓝涛分别背着,每人大约40来斤,这样,每天就只能走40里路了。行走在大山里,很少遇到关卡盘查,比较安全。我们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吃瓜菜饭,夜晚宿农家屋,高兴时还可以放声高唱,实在累了就休息一天。走到川鄂交界处,一座山梁耸立,上山要45里,我们爬了大半天才登到山顶。山上寒冷如冬,荒无人烟,无法居住,我们只好寻路下山,又走了15里才到山下,已经天黑了。住下时发现力伯英的腿肿得很厉害,我们决定多休息几天。
走到湖北宜昌界牌,我们遇到走在前面的中央大学的一组同学。他们是专门等在这里接我们的,领头人仓孝和就是这条道路的开辟者。原来的路线是在三斗坪上岸,只走400来里就可以到达离解放区很近的津市,但那条路已被国民党特务破坏。现在这条路线是党组织委托曾在这一带上过学的仓孝和设计出来的,虽然远达1200里,又很难走,但比较安全。我们这两组人虽然是初次相见,却像久别的同志一样亲切。但他们那组有8个人,加上我们这组6人,目标太大了,只能分开行动。他们先一步往前走,我们4个人慢慢跟在后面。幸好路上碰见两个“挑夫”与我们同行。这两个人老是跟我们讲“四老板”(即新四军)如何好,我们揣测,他们可能是新四军的便衣,但又不敢明说。第二天,乘船过一条大河,行至河心,我们的小船被一条大船撞翻,人员全都落水。我会游泳,可以自保;但两位女同志不谙水性,幸得两位“挑夫”相救。
这两天,在路上就听说日本投降了,心中十分振奋。但身处山中,消息不明。越往前走,离前线越近,战争的气息反而更浓了。
到了津市,前面同志已为我们安排好一切。再走一天,就是伪、共、日“三不管”的地区,有一条商路可通。我们就扮作商人,买了绸衣绸裤,还在商会换了路条。续行第一天,住在一个叫茅草街的小镇,突然来了几个人查夜。我们知道他们的真实来意,给了几个钱就打发走了。第二天来到江边,本来计划在藕池口过江,但已被封锁,只得另找渡口。许多商人、挑夫在江边徘徊,人群中有人暗中传话,一会儿说不要乱走,一会儿又说有鬼子巡逻,赶快藏好。随后真见到有一队鬼子兵从大堤上走过。一直等到午夜,大家才被叫到江边去。只见一堆篝火在江边燃起来,几只木船可能是寻着火光从对面划过来,有人组织大家顺序上船。
虽然对面就是新四军的税卡,但因为这里是边沿地带,还没有到达指定接关系的熊口,所以我们没有暴露身份。我们的这种过分谨慎反倒引起了一场误会:在税卡上,马队长已经猜测到我们是投奔解放区的,但几次试探,我们都坚称是过路商人。这引起了他的怀疑,于是将我们留下过夜,好好招待,吃过饭,还打水洗脚。第二天再盘问时,我们仍不改口,这才将我们捆起来,用船解到对面的行委。当我们见到行委主席(游击区的县委书记)时,说出了接头暗号——钱之光处长要我们来找李师长先念工作的。行委主席立刻叫医生来给我们捆红的手腕抹药,还请我们吃了饭,又写信批评了那位马队长。就这样,我们到了向往已久的解放区,就像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第二天,我们到达熊口,第三天便和先到的40余人会合,由部队护送,绕过敌人据点,到达司令部的驻地四望山。
这次行程,在南方局青委的主持下,历时一月有余,行程计2000余里(水路800里,旱路1200里),虽艰苦备尝,但安全到达,是对我们这些学生的第一次锻炼和考验。一路同行扮作我妹妹的黄辉容同志,于1947年在战场上负伤后,被敌人当场杀害,时年22岁。另一位燕大同学、民协的老大哥崔嵬同志,比我们先到解放区,于1946年初因病死于工作岗位。
枣阳遇险
抵达解放区后,我参加了司令部组织的青年干部训练班。学员都是最近几个月从国统区来的青年,大约二三百人。在青干班上听取了领导同志对边区的情况报告,学习了党的基本知识以及整风文献等课程。这时国共矛盾加剧,中央将王震的359旅和王树声的豫西支队调来边区,建立中原军区,随即走出大山,解放了枣阳等4座县城。
青干班很快结束,学员分配工作。我被分配到随军工作团,进枣阳先行宣传城市政策。一天下午,县委派几个分队下乡,我参加了由12人组成的小队,到了城西20里的齐集。第二天早晨,我们在镇上与偷袭的敌军遭遇,起先都互相错认——他们以为我们是国民党县政府的人,我们则把他们当成新四军,还派了一位叫汪邵清的队员去取得联系。当即,我们3人——汪邵清、聂聪和我被捕。那时,我军的一个团在敌军4个团的进攻下战斗了一天,最后被迫撤退。敌人将我们3人押进县城,关在一个大院的小屋里。一个连长喝酒后来屋里说:“不是我捉你们,是你们撞到我枪口上来的。我也救不了你们,等你们执行之后,在你们坟上多添几筐土吧。”晚上睡不着,我们靠拢在一起,约好执行时要喊口号,不能让他们白白枪毙。
天快亮时,突然有人用脚踢了我一下。我以为时间到了,就站起来。他解开我手上的绳子说:“把衣服脱下来。”然后又叫我把他的破棉袄穿上,再把我的手捆上,走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他是要我的新棉袄。
第二天早晨吃过饭,敌军就把我们上交请赏,但接收的特务连连长一直不在。我们被押着在大街上走了三趟,已近傍晚时才被特务连收下,又被重新捆绑了一次,还把脚也捆上了。没多久,我军开始反攻,我听到子弹在屋顶上哔哔作响,听到敌人的队伍刚拉出去就有人喊:“新四军上城墙了!”一会儿又喊:“撤!”几个士兵押着我们,刚出大门,对面城墙上就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火花飞溅,我们立刻卧倒在地。枪声稍停的间隙,我看见几步之外有户人家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便趁敌兵不备,一步蹿了进去。有个老乡问:“你干吗?”我说:“我是被他们抓去的新四军。”老乡说:“跑出来了,太好了。”他把我藏在石磨下的稻草堆里,片刻后,枪声渐渐西去。老乡对我说:“同志,你们的部队已经打过去了,你去找部队吧。”我说:“城里的路我不熟啊。”他说:“那你也走吧。你们的部队经常打了胜仗又撤走,要是国军回来发现了你,我可受不了。”我理解老乡的顾虑,便说:“好吧,我就走。”他托着我翻过他家的后墙,下面是一条小道。我刚向西走了几步,听到前面似乎有拉枪栓的声音,就退回来往东走。沿街敲了几家老乡的门,都没人打开。这时,夜空中不时有子弹呼啸,我躲在一堵墙下。不一会儿,我见有个人出来,就大胆地叫了声“老乡”。那人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被他们抓去的新四军。”他急忙过来,拉着我说:“他们明天就要枪毙你们啦!我今天去市上买盐,他们的兵挨个通知,叫明天来开大会,要枪毙3个共产党。现在你跑出来了,真是祖宗积德啦!”他拉我到他家躲避,几次出去打听情况,回来说,看到对面敌人司令部正在往马背上驮行李,“他们要走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于是我们就聊起来。他家原在苏区,他参加过儿童团,还说出当时一个领导同志的名字,使我感到很亲切。
天亮后,敌军被彻底消灭,我军重新占领了县城。我离开老乡家,上街找到了8团团部。团长、政委正在吃早饭,热情地接待了我,让我一起吃饭。我们被俘的事他们都很清楚,战前还要救出3个被俘大学生来动员战士。他们看我衣衫单薄,给我披上棉大衣,临去工作时还嘱咐我好好休息。我坐在大门口回想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不一会儿,看到聂聪押着一队俘虏过来,我们就在大街上拥抱起来,周围的老乡都说:“真是祖宗有德啦!”
中午时分,一个干部带我去见王震同志,我们3个被解救的大学生都到了。王震和我们亲切握手说:“你们辛苦了!我们的部队都撤走了,你们还在城里坚持。”他请我们和首长们一起聚餐(其中有王恩茂等旅团领导同志)。一个被俘的敌军参谋长坐在王震和我之间不吃不喝。王震对他说:“你吃,你喝,你的性命我保证。你要回去,我们送你出境,不过希望你回去之后再不要跟着蒋介石打内战。抗战8年,人民都想要和平,可蒋介石执意要消灭我们。”他指着我们说:“你看这几个大学生,他们放弃了城市的优裕生活,到解放区来和我们同甘共苦。他们不也是为了抗日、打败日本侵略者吗?可他们在执行任务时,被你们抓了,还要枪毙他们,于心何忍啊?”会餐结束后,王震同志指示后勤部给我们发新衣服,还留我们住了一夜才回县委。王震同志亲切的关怀,让我们终身难忘。
从部队到民大
回到工作团不久,我很快又被派去西边的刘集镇工作。我在乡政府做财粮工作,主要是收购、储存大米,以备部队之需。不久后的一天,各连队都来领粮食,我意识到又要打仗了。果然,那天中午西边就打响了,我们都集合到45团团部待命。枪声越来越近,半夜以后已感觉近在咫尺了。突然,传来撤退命令,乡里全部干部都随45团走,一个急行军,差不多走出百十来里地,天黑前才在一个山窝窝里宿营。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上午,我们部队竟在山里打了敌军一个师的埋伏。敌军被打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反扑,我们就撤走了。
一路行军,我都在为部队筹措粮食。每到一处宿营,背包还没有进屋,我就带着两个战士到附近村子向老乡借粮。老乡粮食也不多,借起来很困难,有时好说歹说借到一斗两升的,就让战士先背回去下锅。所借粮食都要开借据,但不能写部队的番号,所以只能写上我的名字。这一带,有不少我欠粮食的借条。按说新中国成立以后,当地政府应该凭借条偿还老乡,但我猜想当时没有人敢把借条留下来,因为如果被敌人查到,他们是要受罪的。因此,我只能在心里感谢那些冒险给予我们极其宝贵支援的老乡。当然,只靠这样少量借粮是不能解决一个团的吃饭问题的。所以,只要部队停下来修整,首长就得亲自出面找当地大户,那就不是一斗两斗,而是几担几担地借粮征粮了。
1946年1月13日,国共停战协议生效,我们被调到中原民主建国大学学习。民大校址坐落在宣化店7里外的陈家河等几个村子里,学员约300多人,多数是国统区来的知识青年,其中大部分是大学生,还有少部分是从沦陷区武汉来的住校生,设两个大学队,一个中学队。学习内容主要是党的基本知识、整风文献和党员修养等课程,以自学为主,集体讨论为辅。还做过民主选举的实验,比如大队长以民选产生,多人参选、竞选演说、民主投票等程序一一走过。我感觉,党对我们这批知识分子特别重视。据说这批来解放区的青年,其规模仅次于1938年到延安的那一次,而知识程度和专业水平还要高一些。据我所知,许多人都是大学专科高年级的学生,有的还是毕业生,有化学系的、土木工程系的、医学系的、经济系的,还有戏剧学校曹禺的学生、诗人、银行职员、中学教师等等。党的意图是把这批人培养成高端的建设人才(新中国成立以后,这批人大多成为各行各业的领导者和专家),所以派中原局书记郑位三兼任民大校长,革命老前辈刘子久任专职副校长,李昌任教育长,他们说要像办抗大那样办好中央民大。可惜国共矛盾日益尖锐,军事斗争日趋激烈,3个月后,民大就停办了。
那一时期,我6万军民被国民党30万大军层层包围,解放区地盘被压缩到方圆200里之内,道路被封锁,几乎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缺粮、缺盐、缺衣、缺药,民大同学几乎天天去挖野菜,生活极端困苦。我方与国民党方面的谈判、对他们的呼吁都无济于事,周恩来副主席就把国民党代表拉到解放区来亲自观察。在宣化店的大会上,周副主席义正词严地批判国民党的不良居心,并且高呼:“置6万军民于生死存亡的绝境,是不人道的!”国民党的代表只是敷敷衍衍,不着边际地说了一通。但那天,周副主席带来了联合国救济署的人员,还带来了大批救济物资。不久,我们就吃上了白面馒头,我的习惯性疟疾也因吃了周副主席带来的黄连素而渐渐痊愈了。
据说,周副主席此行还与李先念等领导同志商量好了中原突围的问题。此后不久,全区就开始了突围的秘密准备。当时解散民大,也是为突围所做的准备之一。民大学员都被分配到部队。我被分配到军区文工团。我本来是不愿意做专业文艺工作的,但这次分配是为了突围的大局,也就欣然服从了。
中原突围
到了中原文工团,我就参加了突围的准备工作。上级布置:一是思想准备,要能吃苦;二是轻装,只能带几斤必要的东西;三是打草鞋,把所有轻装下来的布料全都用来打草鞋,还做过几次紧急集合的训练。
6月26日晚,出发的命令终于下达。部队出发后不久就下起大雨,我们冒雨走在田坎小路上,踏着泥泞,离开了宣化店。28日中午,在一个山谷里,召开了突围誓师大会。参加大会的主要是干部旅的同志。王震主持大会,李先念讲话,揭露了国民党破坏和平谈判协议、坚持要打内战的行径。据情报,敌人阴谋于7月1日对我军发起总攻,妄图一举消灭我军。我们只有突围,打破敌人的围攻。大会又宣布了许多违禁条例,如不准拉夫,不准拿老百姓的东西……随后检查轻装情况,将许多不应带的物品,如毛毯、字典、大部头书籍等拣出来摆了一大堆。对一些同志来说,这是非常珍贵的,但也只得舍弃。
再次出发时已是傍晚。这次是走向突破口,隐秘为要,所以一路不许说话,不许打火,一个一个紧跟着快速前进。大军夜行如大江暗流,所过之处,连狗都没有惊动。雨又下起来。我们抵达前沿阵地时,只见枪炮齐鸣,火花飞舞。我们一个跟着一个跳下高坎、跨过铁路、踩着秧田,再趟过一条小溪,进到对岸一条山沟。这时,山上的敌军已被全歼,我们文工团的同志都安全到达指定位置。一夜之间,我军全部人马冲过平汉铁路封锁线,突围胜利了!
文工团是随王震的359旅突围的,编在干部旅,内部称文艺连。突出封锁之后,为了摆脱敌军追击,部队大踏步前进,出湖北,穿越河南平原,抢渡唐河、白河,每天行军100里以上,一路都没有遇到大股敌军。但到了陕南,却遭到胡宗南部的阻击。抢渡丹江之后,经过一场血战,部队才进入山区与敌军周旋。那时每天都有战斗,没有时间住下休息,只能边走路边睡觉。陕南山区峰高路陡,我们沿着崎岖山路曲折前行,有时走山梁,有时走水沟。有一次夜晚爬山,首长们的马匹爬不上去,只得放弃,步行登山。有一天竟连续翻过11座山头。山中人烟稀少,粮食供给困难,鞋子磨坏了也无法及时补充,部队时有减员。一个月后,文工团已有三分之二的人掉队。一天早晨,文工团剩下的同志集合在一个打谷场上,王震从山上下来,身后还有枪声作响。他走到我们中间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这次突围非常艰苦,你们如果走不了,就回到国统区,找社会关系隐蔽下来,以后再找机会到别的解放区去。今天晚上政治部就发给你们路费,带在身上,走不了就下去。”晚上,我们各自领到25000元路费(约合现在300多元)。
过了几天,部队来到一个叫红岩寺的大镇子。晚上,我到政治部,遇到一位姓唐的同志交谈起来。他说他的脚有伤,想掉队。我说我的膝盖也有伤,于是我们说好一起掉队,到西安去找朋友,但没有约好具体时间。第二天天还没亮,部队就集合吃早饭。我看见一盆肉放在地上,香气四溢。但大家刚围坐下来,还没动筷子,几颗炮弹突然打到旁边。我们顾不得吃一块肉,立刻起身奔跑,一直跑出十多里地才停下来。听后边的同志说,一个民团来偷袭,打得很激烈,都拼刺刀了。我顿时感到,我们这些徒手人员给战士们带来多大的负担啊,他们要在前面开路,后面挡敌,牺牲很大。一时老唐来到,我们就此离开部队。正好文工团的支部委员海啸同志正在旁边,我向他说明,他还拿出了香烟盒子,在上面画了一个到延安去的路线图,我当时想,没有地下关系,怎么能过那层层的封锁线啊!
告别了海啸同志,我们从侧面上山,在山顶一个农户家借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从那面下山了,到得山沟下,下起雨来,我们便到一座油房避雨,里面空无一人。但后面却有一人跟着进来,他先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说是商县中学的老师,回家过暑假。可他却一口咬定我们是从八路军部队下来的,并说:“你们不要怕,我不会害你们的,当年徐海东路过,还在我家住过,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们办路条。”我们不敢相信。雨停了,我们出来,正碰上四个乡丁,便把我们拦住,并把那人(据新中国成立后的调查,他是开明绅士)斥走,然后把我们带到一间空房,他们就出去了。一群妇女抱着小孩进来围着我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他们的部队多好啊,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的部队昨晚还住在这里。”“临走还把门板上好。”“还把地扫干净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跑进来说:“你们快跑吧,他们去找粮食、锅碗去了。”于是我们就往前跑,才跑出一里多地,就听到一个人追来,还高叫:“同志,别跑了,你们的部队回来了!”我们哪能相信?反而跑得更快,并分开躲了起来。我躲在一小块玉米地里,老唐却往山坡上去了。
忽然山坡那边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一会儿就有部队从前面走过,一看便是正规的中央军,他们从玉米地前走过。正好那里有水坑,他们是踏着石块过去的,谁也没向玉米地里看一眼。队伍一直过到天黑。然后又听见附近有猪叫和军号声。他们在这里宿营了。我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晨,又陆续有军队通过,我想他们要追击我军,差了整整一天了。到中午,听到老乡在叫家人回来,我才从地里出来,疲倦已极,饥饿难耐。我向小山那边走去,看不见唐同志,也不敢大声喊叫。走到树林边,碰到两个人,对我盘问起来,我说是学校的老师,他们不信,就对我搜身,搜到一本民歌集,第一首就是湖北民歌。他们说:“你不是这里的,你是从湖北来的!”他们不听我分辩,说:“我们是县政府的,今天有任务,不然就得把你带走,你走吧!”他们走后,我发现身上的东西一样也不少,钱被他们拿出来又放回口袋,他们是什么人,我猜不透。
下了山,看见一个穷苦老头在翻检部队留下的垃圾。我上前喊他老乡,他没有回头,我说:“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你有东西给我点吃吧。”他这才回头看我:“你是干什么的?”我大着胆子说:“我是八路军下来的。”他这才一把拉着我说:“你怎么不早说!”他拉着我进到旁边的草棚里,让我坐下,并端出一碗玉米面来,对我说:“我这里是大路边,不安全。到沟里我亲戚家去。”
他领我走进一条小山沟,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农家。他们把玉米煮成粥,让我吃下。他大概把我的情况告诉这家的主人了,那是一个朴实的中年农民,他们都很愿意让我在他家住下。老头很亲切地对我说:“你是八路军,对我说可以,但绝不能对别人说。在我们那边,你说是国军逃出来的,大家都会对你好。你在外边要装成农民的样子,拿扁担绑根绳子。你的头发太长。”说着就打来一盆热水,将我的头发剃光。我就像个小孩子在爷爷面前那样俯首帖耳。
我住在他家受到特别的关照,他在地里挖出腊肉每天给我吃一小盘,还带来草药给我疗伤。我的身体慢慢好起来,我很想了解这家农民的情况,这个老头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对我有什么想法,只听这位农民说起过,他们希望我留下来,教小孩读书。可惜,还没开始,一天,一个青年突然到访,非要我去他家住几天。他是这家的亲戚,就住在半山腰很近的地方。我于是只得跟他到了他家。午后,几个青年来访,他们商量到西安考高中的事,我当时想和他们去西安,还说我可以帮他们复习功课。可在谈话中听说有位同学的父亲是保长,立刻引起了我的警惕。如果他回去向他的父亲提起我就太危险了。于是等他们散了,我就提出立刻要走,弄得那个青年莫名其妙,我再三坚持,他也无可奈何。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天黑时来到山上路边一个破屋里借宿,屋里只有一位老妇,孤苦伶仃。我说是逃兵,她就说:“你认识我儿子吗?他是几年前被抓走的。”我说:“部队人很多,我不认识。”她便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她给我煮了一碗玉米粥,吃了我便睡了。第二天早晨,我给了她一点钱就离开了。在山上行走,到农家吃饭,也遇到过逃兵,都很和善,不要我的钱。我打听到,去西安还有百多里路,于是起了个大早,顺着下山的大路,天黑时就到了西安郊外。当我在路边的旅店洗了脚,正准备睡觉,忽听旁边一家旅店查夜,我便立刻跑出来,在野地里找了个土洞睡了一夜。
西安和宝鸡
早晨,我跟几个农民混进了西安城。门前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盘查,我们都顺利通过了。我按记忆的一个通信地址去找一个同学,他叫田汉文,是在齐鲁大学时的同学。我跑了西大街、南大街的25号商铺,都说不知此人。我想,我可能是记错了。我坐在一家冷饮店里,左思右想,我该怎么办呢?原来设想找到这位同学,他肯定会帮助我的(我曾怀疑他是地下党员),弄到路条和钱,我就可以到北平回学校。现在没有找到他,我就打算回成都了,那里有一些社会关系。我的身份不能再说是农民和逃兵了,还得恢复成大学生,是大学生落难。于是我就顺着这个思路,编了一个故事:燕京大学复校,大队走时,我回家了,现在我一个人赶来,在火车上我的箱子被人偷走,钱、路条、衣服都没有了,我想先回家准备这些东西,可现在没有路条,我寸步难行。
我向柜上打听哪里有车去成都,得知灞桥有商车去成都,于是我立刻坐板车去了灞桥。没有找到商车,可天却黑了,我怕检查不敢住店,就在一个很小的火车站的地上坐到关门。一位工人走来问我怎么还不走,我就把我编的故事讲了。他是四川人,对我这个落难的同乡很同情,让我到他的住地暂住一晚,并说“四川同乡会正在登记会员,你可去找他们。”我在他住的狭窄草棚里和他挤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西安城里,按照同乡会登记处提供的地址,在一个深宅大院里找到会长。我把编的故事给他讲了,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此时,他正躺在床上抽鸦片,慢条斯理地说:“你说的情况我怎么相信呢?李先念的部队正在城外活动。你如果真是燕大学生,可留在我们同乡会办的小学教书,半年一年后,你不是就有钱和路条回家了吗?”我一听,这是陷阱,我才不跳。我说:“对不起,我还是想继续上学,只得另想办法了。”告别出来,我决定马上去宝鸡。
天又黑了,火车马上要开了。车厢门已关上,但还是有许多人径直往车顶上爬。我也跟着爬了上去。车开出去之后,才有人来挨个补票。当时铁路交通非常落后。车厢少,旅客拥挤,杂乱无章,车速很慢。到了宝鸡已是下半夜了,从月台到出站口,两旁都是武装士兵站岗,如临大敌。我只得跟着人群走,不敢离开半步,本想不进旅馆,但无法逃开,只得跟着人群进了一家旅馆。幸好已过半夜,无人来查号。
一天,我徘徊在宝鸡街头,总想着弄到路条。在汽车站,碰到一个中央大学复校去南京的学生,他说:“你们燕京大学是教会学校,复校路过这里,这里的教堂也许能接待。你可以去教堂,看能不能给你解决问题。”我真去了教堂。接待我的人说:“燕大路过,接待的主要是三青团。你先去三青团,如果他们能给你开个证明,我们就可以给你开路条。”我仗着对燕大的基本情况心中有数,一些工作人员、教授的名字还没忘记,就径直走进三青团大院的大门。当看门人进去通报时,我忽然想到,假如他们和学校的三青团联系,我的情况岂不完全暴露。在学校时三青团的人已盯上我,在解放区被捕的事可能他们也知道了。想到这里,拔腿就跑,又怕他们追来,一口气跑上川陕公路,直到15里处的一个桥才停下,这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川陕路上
一条小溪通石桥,两边都有房屋,像是一个镇子,我进一间茶馆喝茶,旁边的一桌有几个中学生正在议论解放区,我听见一个学生说:“不管怎么说,我得去亲自看看究竟是什么样。”我觉得此人有头脑,他们散后,我就找到他,把我编的故事讲给他。他很同情,并建议我在他们学校住下,写信回家,等家里寄来钱和路条,就可以到北平上学了。他领着我过了石桥,上了一栋木楼,这是他们的临时宿舍,室内非常拥挤,但他还是给我找了床铺,还弄来了饭菜。他说:“这里非常凌乱,你身上的贵重东西可交给我,我帮你存在小卖部。当即,我把身上的钱交给了他。”但我从他和同学的谈话里听说,他的父亲是宝鸡警察局长。我吃了一惊,这太危险了!万一他回去跟他父亲提起我,我将立刻被捕。于是我提出要马上走,他既感到突然,又觉得不可理喻,说马上要熄灯睡觉了,为什么硬要走?但我一再坚持,他只好立刻将钱取回来,一个不少地交还给我。我下了楼,观察四周,想找一个安身之处,可一无所获。只得回到那座楼敞开的底层,在一堆碎砖乱瓦上睡了一夜,幸好无人发现。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上路了。街上空无一人,突然从旁边院子里走出一位提菜篮子的军人,他喊住我,问我从哪儿来。我说是中学老师回四川老家过暑假。可他不信,直接问我是哪个部队下来的。我只得承认是××师下来的(即被45团伏击的那个师),遭到共军伏击,被打散逃出来要回四川老家。他似乎相信了,很同情地说:“你留在这里,过些时候这里搭车很方便。”我说:“不行呀,家中有七八十岁的老母,出来几年还不知死活。”他被感动了,说:“谁家没有老母啊!”他接着说:“你走吧,前边有一个岗哨,你就说是××班长叫你过去的。”往前边走不远,我到路边小店吃早饭,看到店前停着一辆去成都的棉花车。我与司机说好,给他一万元钱,两天后就启程了。
坐在车上,我看见沿途都有岗哨搜查行人,假如我是步行,怎样才能躲过?沿路都有老乡打听军情,感觉我们的部队就要通过川陕路了,我真盼望碰到他们,我又可以回部队了。当晚在一个小镇过夜,吃了晚饭,我正在茶馆门前休息,突然开来十几辆十轮大卡车,下来的是青年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我急忙爬上卡车,躺在棉花包上。他们到处搜查,幸好车顶有布篷遮盖,我未被他们发现。
第二天,车到广元,一切车辆被禁行。已有许多卡车被征作军用,我们的车虽未被征用,却只能停在大棚内等待解禁。司机进城去了,留我看车。几天过去了,还没有消息。我身上的钱不多了,再等下去,就没有饭吃了。我向成都发了个电报,希望寄点钱来救急,但发电报却把钱用光了,第二天饿了一整天。晚上我只好到这个商号的厨房讨点饭吃,一位好心的工人给我端来了饭菜。如此两天之后,他告诉我不要到厨房去了,柜上发现了,叫我在车上等。天黑了,他给我送来两个馒头,就这样又维持了几天,终于挨到解禁。可司机又说,他的车没有油了,得等老板从成都寄钱来买油才能走。我一下傻了,我不能再等了,我求他帮忙。他倒很负责,很快找了一辆车,带我回成都。这个司机本人就是老板,穿着时尚,慷慨大方。一路上都让我和他、他的助手一块儿吃饭(因他的助手曾和我谈到,有不少青年坐车路过川陕路,在离陕北较近的地方下车去了延安。我很怀疑他们的身份)。到了成都市内,我离开他们时,对他们表达了深深的谢意。
回到延安
我住在蓝涛家里(他是和我一同去解放区的,突围前,他身体不好,疏散回家)。这是一个革命家庭,他的哥哥嫂子1938年就到延安去了。我在他家很受优待,就是不敢上街,怕碰见熟人。但我不能在他家常住下去。大约一个月后,我在找工作时,知道刘克林同志在《大公报》当编辑,我立刻给他写信。回信很快来了,叫我赶快去重庆。
到重庆见到他时得知,他已把我的情况报告给了中共重庆办事处主任张友渔同志。张友渔同志说:“这个同志绝不能留在国统区,让他快来重庆,一有机会就让他回延安。”当即克林同志就带我见了张友渔同志。他说:“前几天有一架飞机去延安,现在还不知什么时候再有,我介绍你先去高级职业学校工作,有了飞机,立刻通知你。”这样,我就带着介绍信去了南岸的这所学校。校长吴藻溪是位民主人士,对我很重视。除教经济学外,还让我作图书馆长,并参加教务处的工作。
我看到国民党报纸对中原突围的恶意报道宣传,就开了两个夜车,用“丁以”的笔名写了一篇9000字的真实报导,准备投给《新华日报》。星期日那天,我揣着厚厚的信封去邮局,到了门口,怕特务查到没敢付邮,我本想带回来亲自送到报社,正巧在一片小松林里的路上碰到一个小报童,他卖的正是《新华日报》。我托他把稿件带去,他欣然答应。后来我看到这篇文章分三期发表在1946年10月22日至24日的《新华日报》上,署名正是“丁以”,题名“胜利突围”。
10月15日,张友渔同志派一位同志通知我:“明天有飞机去延安,友渔同志叫你马上去办事处。”我说:“校长那里怎么说?”他说:“你别管了,我直接告诉他真实情况。”于是,我就雇车去了办事处。见到友渔同志,他说:“明天有飞机去延安,是撤退《新华日报》的老弱病残的,我把你编在里边,但你不能再叫程扶弱了,我给你改名程若。延安日用品缺乏,像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等可准备点儿。”我立刻去准备了,晚上还发给我一套军棉衣。
第二天上午,一辆卡车满载着穿灰色棉军装的军人行走在大街上,引来行人驻足观看。到了飞机场,等了一会儿,飞来一架运输机,我们登上飞机就起飞了。蓝天之上,我看见了长江大河、秦岭高山、西安古城,辽阔的祖国大地令人无比兴奋激动。
到了延安机场,来迎接我们的是王震同志,他带领部队回到延安,现已走上了新的领导岗位。除我之外,其他人员都被送到了新华社,我一人被送到党校第二招待所。按规定我作为突围人员要休息一个月,利用这段时间,我到处跑到处看,延安宝塔、延安旧城、桥儿沟鲁艺……最使我振奋的是在欢迎民主建国军的晚会上,看见了毛主席。晚会进行中,他从侧门悄悄进来,坐在靠边的空座上,看了一会儿,又从侧门悄悄走了。我当时坐在六七排,看得很清楚。这一天,还第一次听到了《黄河大合唱》。
这样休息了一个星期,我就待不住了。我去中组部要求分配工作,交了一份自传。两天后,中组部的处长廖志高接见了我。我要求去新华社,可他说:“全国大城市的新闻人员都撤回来了,清凉山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你去党校文艺工作研究室吧,你们中原文工团突围回来的几个同志都在那。”于是我接受了他的安排去了文研室。”
回想从重庆出发这一年来,经历了种种艰苦磨难,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来到党中央身边,是多么幸运啊!经历了这一年的艰苦斗争,我更坚定了革命的信念和胜利的信心。在危难中是党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决心跟党走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此后我便跟着文研室,出延安、过黄河,到晋冀鲁豫成立晋冀鲁豫人民文工团,排戏演戏,又参加了八个月的土改复查队;进石家庄后,团名改为华北文工团,接着我们开赴北平郊区,等待解放。
1949年2月2日,进入北平,后来这个团改建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中央歌剧院。我就一直在这个单位工作。我曾做过党的工作、行政工作,同时一直坚持文艺创作。我创作的歌剧剧本有《南海长城》《杨开慧》《梁山的春天》《春风送暖》等大小十余部,歌词《荷花》《百万大军过长江》《上河里划下一条船》等数十首,诗歌《北平人民站起来了》《党啊,我的母亲》等数十首,散文数十篇。1988年在中央歌剧院艺术室主任岗位上离休。
延伸阅读:文工团沿革
中原军区文工团
1945年抗战胜利后,根据中共中央指示,新四军5师、八路军河南军区部队和359旅南下支队合并组成中原军区,李先念任司令员,王震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下辖野战军和地方部队6万余人。此后不久,中原军区组建政治部文工团。全团60余人,除原新四军5师文工团成员、359旅南下支队的“鲁艺”师生外,大多是抗战胜利前后响应党的号召从国统区投奔解放区的知识青年,其中很多来自重庆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简称“剧专”,中央戏剧学院的前身之一)和陶行知创办的育才学校的学生,可谓人才济济。
1946年6月,内战爆发前夕,中原军区文工团随军开始了历时63天的中原大突围。在突围过程中,文工团大部分成员掉队。他们或回到根据地,或被敌人残忍杀害,或投奔李先念将军的右翼军,参与开辟陕南根据地,或辗转到了全国其他解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