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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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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黛琴:军旅的磨练

2018-03-19    来源:我是文艺兵

8-6

于黛琴,女,1931年12月出生于大连。1945年8月参加革命工作,在大连领前区政府任宣传科科员。194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至1949年在东北文工团任演员,1950年至1953年在长春电影制片厂任演员,1953年至1957年在北京电影制片厂任演员,1957年至1988年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任演员、翻译。1991年离休,国家一级演员。

现实中的“小铁梅”

我的父母是山东人,曾是烟台一个教会学校的老师。二战时学校被取消,两人失去了生活来源,无奈之下逃荒到大连。1931年,在大连生下了我。

父亲在大连仍然找了一个教书的工作,并且利用无党无派知识分子的身份掩护很多从山东来的地下党同志。所以我们家就跟《红灯记》里演的那样,“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总是有很多叔叔大爷登门拜访。只要他们一来,父亲就把我赶到外面玩儿,还不让跑远,就在门口附近,如果有陌生人来就赶紧回家告诉他一声,谈话不让我听。每次我都挺生气的,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按照父亲的嘱咐给他们看门。现在想来,当时却是在给地下党的同志站岗放哨呢。

那年月生活特别艰难,日本人不允许中国人吃大米,逮到了就算经济犯,要送到宪兵队受刑呢。我家的一个邻居在火车上做厨子,有时他会把火车上剩下的锅巴偷偷攒下来,卖给我们。我们用这些锅巴熬成锅巴粥,趁着晚上围着一丁点烛光稀里呼噜地偷着喝,心里却高兴得像过年似的。而那些经常来的叔叔伯伯们,更是不容易。有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宁可忍着饿工作,也从来不在我家吃饭,怕加重我们负担。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终于胜利了。1945年,日军正式投降前,已经在逐步撤军,而留下少量的鬼子藏在附近的山洞里看守留下的武器。叔叔们得知消息后,就赶着双轮大轱辘车进山找武器。自然,这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而年少的我却不知情,以为好玩,便缠着他们要一起去。叔叔们无奈,同意我跟着去,但是不让我下车,并说交给我的任务是看车。他们把武器取回来,我帮着他们一起摆到车上。回来的时候,我坐在车上兴奋得不得了,像自己打了胜仗一样。

后来日本正式投降,共产党接收了大连。经常在我家开会的地下党负责人李世燕同志任大连市岭前区的区长。在他的推荐下,我这才跟随父亲一起进入了大连市岭前区的宣传科工作。于是15岁的我成为了一名小小宣传员。

我从小受在教会教书的父亲的影响,不但会唱歌,而且还能带着道德会(父亲当时任教的地方)的孩子们编舞。经我编排的舞蹈还在西岗道德会总会得了奖。尽管父亲希望我今后也能像他一样成为一名教员,但那时的我却暗暗立下了志愿——此生无大志,愿为钢琴一架而奋斗。这也是我长久以来的座右铭。

李世燕同志长期在我家活动,了解我有这方面的爱好,就给大连市委书记韩光同志说:“我们宣传科的于黛琴能唱能跳,把她送到东北文工一团去吧。”于是韩光同志亲自批文将我调到了东北文工一团。

加入文工团

说起东北文工一团,在大连可是鼎鼎有名。

抗战胜利后,党中央为了巩固东北根据地,从延安派遣了几十名师生组成东北文艺工作团,到东北开展工作。后来改称东北文工一团。19463月,一团来到了大连。

当时的大连比较特殊,其政权是党领导各个阶层和民主人士组成的市政府。所以我党在大连虽然处于领导地位,但并没有完全的控制能力。一些文化界和上层的右派人士,还是向着国民党的。他们说我们文工团是“土包子”,甚至有人说我们的节目“是山沟里的土玩意儿,不是艺术”。很多大连的年轻人受此舆论误导,都加入了国民党的三民主义青年团(简称“三青团”)。

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东北文工团到大连后精心设计,苦心排练,进行了一次音乐公演。演出的曲目有《黄河大合唱》《黄河颂》《打到敌人后方去》等。激昂澎湃的演出获得巨大成功,在大连的文艺界引起了轰动。很多人都说,大连人民40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这样充满革命激情的、动人心弦的歌声,将日寇用来麻醉民众的靡靡之音一扫而空。那些别有用心、带有歧视的谣言不攻自破,我党迅速占领了大连的文艺宣传阵地。

我就是在这时,怀着激动的心情参加东北文工一团的。当时接待我的是著名的老艺术家于蓝同志,她安排我进入了团里办的培训班。张平、王大化、田风等艺术名家都是培训班的老师。培训班开设的课程有音乐课、表演课,还有文化基础课。然而,并没有学习多久,我们团便不得不撤离大连。

19468月,国民党围困大连。许多共产党员在城内遭到秘密的逮捕和暗杀。在党组织的安排下,我们全团人挤在一节闷罐子车厢里,绕道朝鲜安东逃了出去。大约有两天两宿我们都闷在车里,很少有下车透气的时间,路过车站时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外面的美国兵和国民党军队发现我们。一直到了图们,到了我党控制的区域,我们才安心地下车,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不由得都放声歌唱起来。在图们稍作休整之后,我们又乘车到达了齐齐哈尔,在那里扎下了大本营。

当时的齐齐哈尔还很萧条,大街上见不了几个商店,而且风沙很大,出门都得裹着走路。我们到齐齐哈尔之后,就又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文艺运动,迅速占领了文艺宣传阵地。我记得我们开展大秧歌活动的时候,一个大广场挤满了人。那次我是第一次在那么大的广场表演,边扭秧歌边唱拥军花鼓:“猪啊羊啊都到哪里去……”心中十分畅快。

在齐齐哈尔,我才又开始系统地上课学习。当时田风老师负责教我们历史、地理等文化课,张棣昌、张国昌两位老师教音乐课,张平、王大化等老师带我们表演课。这些课程都为我以后的艺术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记得我学表演的第一课就是表演《公开的孤独》。王平老师让我坐在中间,周围的人作各式各样的嘈杂状,还有人和我搭话。而我则要在纷乱的环境中去体会“公开的孤独”。这让我理解斯式体系体验的精髓,使我一生难忘。

在东北战争最紧张的时期,我们文工团分成了两队。一队在后方参加土改,一队则去前线进行慰问演出。我被分到了前方队,和团里一起跟随东北野战12纵(即后来的49军),12纵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部队打仗,我们则隐蔽休息;部队休息,我们就给他们慰问演出。

我们带去的节目主要有《血泪仇》《白毛女》等。每次演出都十分受战士们和群众的欢迎。有时候观众看到地主恶霸的恶劣行径,就会向演员丢石子砸坷垃。我们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入戏了,所以从来都是面不改色继续演出,以尽到一个演员的职分。

我们虽然不属于正规的军事编制,但和军队文工团没什么两样。我们也穿军装,每人都发有枪,以防止当地顽匪偷袭,我也发了一支小“撸子”(手枪)。当时据说给我的是连级待遇,但我们都一心慰问演出,谁也没有关心过级别待遇的问题。不过虽说随军转战,但部队拿我们当宝贝一样。战事紧急时,部队往来穿插行进,以迷惑敌人。而我们则都远远地坠在军队后面,唯恐遭遇敌人时危及我们的安全。所以,我们也从没有遇到过大的危险。

然而,随着部队各地奔波的日子十分辛苦。我记得有次行军,下着大雨,道路泥泞不堪。拉行李的大车一颠,就把我行李都给颠到路边的沟里了。不过任务急,谁也不会停下再去捡回来。被褥我倒不心疼,最让我心疼的是行李里有一张我们家的合影。打那以后,我们家再也没有那样的合影了,成了我一生的遗憾。在休息时候,很多人挤到一张床上,其他人能借到一块门板睡就不错了,有的就睡在地上。而我丢了被子,还是领导给了我一个睡袋才对付了过去。行军时候,大抵都是如此。

而吃的是被冻成冰块的高粱米饭,俗称“冻疙瘩”。一锅水中浇点油,放几个葱花,便是我们的菜。有一次老乡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从菜缸中给我们拿了一小碗咸菜。那咸菜是拉了秧的小茄子头,人家捡回来跟韭菜在一起腌成的。现在想来十分寒酸,然而那时我们觉得那咸菜的味道,简直比北京烤鸭都好吃!

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只要有一两天的休整时间,团里的老师就仍旧给我们上课,提高我们的知识水平。我觉得不论是行军时吃的苦,还是休整时学到的知识,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锤炼。锤炼出了我的专业素质和坚强的性格,让我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加坚实和坚强。

1948年底,辽沈战役结束后,东北全境解放,东北文工一团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随即我们接到上级的指令,开赴兴山(即今鹤岗市),调入了东北电影制片厂(即后来的长春电影制片厂)。原本以为这便离开部队,远离战争,开始我的演艺生涯了,谁知在1952年,我又一次到了前线。


为演戏,赴朝体验战争

抗美援朝期间,东北电影制片厂准备拍摄一部相关题材的电影《为了和平年代》。主要是讲述在战争背景下,一个解放军和朝鲜人民军护士的爱情故事。而我就被选为女主角,饰演人民军女护士。为了增加影片的感染力,增强演员的战争体验,厂领导申请让我们和志愿军一样,跨过鸭绿江,走向抗美援朝的战场,去体验真实的战争。饰演什么角色,就去什么环境中去体验。我饰演人民军护士,就被派到了人民军的战地医院。

过鸭绿江之后,我们的车就不断遭遇敌机的轰炸和扫射。即使到了平壤,我们开会的时候,敌机扫射的子弹就从我们一位同志的面前扫过,射入一侧的墙角。当时我们都是心惊肉跳的。可是看朝鲜人民,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是麻木了。他们虽然住在地洞里,但出来活动时也不躲避美军的飞机。你炸你的,我干我的,死了就死了,不死就继续干。

在平壤,我们分开了,各自到各自的岗位去。我被拉到了一个战地医院。医院里只有护士长懂点日语,我也从小受过日本人的教育,所以能够沟通一点,和其他人只好打手势了。记得第一天去的时候,就丢给我一个手电筒,一件军大衣,让我自己在一个没门没窗的大屋子里的地板上睡了一夜。我当时是傻大胆,也没觉得害怕。可之后的一次动手术,却是让我害怕了,那惊心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名战士是肺部中弹,而且化了脓。我们的手术方案是,敲断他的一根肋骨,把子弹取出,然后插一根导管,将脓水引流至体外……由于美军掌握制空权,后方的补给药品很难运到前线,所以手术无麻药可用。整个手术过程,伤者都是清醒的,他痛彻心扉的惨号的声音,让我心悸不已。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啊!当时给我的任务就是举着两只蜡烛照明。可是举着举着,我就觉得一阵晕眩,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我赶忙把蜡烛交给我旁边的护士,转头就跑到屋外不停地呕吐起来,接着就瘫倒在了那断壁残垣之中。

我经常主动帮医务人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当时朝鲜的气温特别低,洗绷带的水往往需要凿开冰层来取。有次洗完绷带时,我的手冻僵了。一个护士示意我跟她一样搓搓手,我就连忙用力揉搓起来。过了许久手有知觉了才发现,由于用力过度,我竟然把自己的一根手指给掰断了。迄今为止,我的右手食指还伸不直。这是朝鲜战争给我最直接的印记了。

我所在战地医院离前线是比较近的,经常遭受敌机轰炸。每当敌机来时,我们都将伤员转移到比较安全的地方。所谓转移,大都是靠人背的。很多人民军的护士能背起高大的伤员迅速转移,这让我惊诧不已,然后我就也毫不示弱地加入了她们。敌机在后面轰炸,我们就在前面背着伤员走。有时候敌机俯冲过来,炸弹在不远处落下,子弹从身侧扫过也不会顾及,只是机械地迅速地转移伤员。

在战地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也对战争习惯了,麻木了。最后人民军派人来嘉奖我,我们合影时,敌机就在头顶盘旋,我却也安之若素了。

遗憾的是,这部电影后来由于政策原因没有继续拍下去。但这段近距离感受战争的经历,让我至今难忘。

后来,我调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之后又考到了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开始了我的舞台演艺生涯。此后我也演过一些比较有名的戏,如《李双双》《威尼斯商人》《撩开你的面纱》等等,获得了一些认可。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演艺生涯的起点——东北文工一团,永远不会忘记军旅生涯对我的锤炼。没有那些经历,就没有我以后任何成就和荣誉。

延伸阅读文工团沿革

东北文工一团

1945年9月,为了建立巩固东北根据地,党中央选派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几十名师生组成“东北干部团二大队八中队”,挺进东北。11月到达沈阳后,东北局宣传部将其改编为东北文艺工作团。此后不久,中央青委宣传队、延安青委宣传队、延安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等单位部分同志亦来到东北,东北局宣传部将其改编为东北文艺工作团二团,简称东北文工二团。而原来的东北文艺工作团则称东北文工一团。

东北文工一团初入东北,便辗转本溪、大连、北满等地,公演《黄河大合唱》《打到敌人后方去》等革命歌曲和话剧《日出》等,展现了革命文艺的巨大魅力,为开展党的政治思想工作贡献了力量。此后,一团在齐齐哈尔扎下大本营,其间曾多次派演出队慰问野战部队,并到农村参加土地改革运动。1948年东北全境解放后,东北文工一团调入东北电影制片厂。

东北文工一团在三年解放战争期间,从小到大,发展成为东北解放区规模最大的一支文艺劲旅。其足迹遍布了白山黑水,为解放战争做出了其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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