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庄土道向大路上进发,大炮、马匹、队伍长长的连成一大串,卷起很高的黄色尘土,村庄两侧房上柴垛上站满了村民,其中有送别的,也有看热闹的,大人喊小孩叫,敲锣打鼓红旗飘展,甚是热闹。这个祁连山边缘上的小村庄在旧社会备受马步芳匪帮的掠夺和欺压,村民管当兵的和当官的都叫老爷或是官爷,不然就挨鞭子。这些马匪象饿狼一样,见什么抢什么,饿了就杀牛宰羊,不管是耕牛还是小牛,见马就抢走,或是用火印在马匹的屁股上烙上个军号,叫你给他们养着,养不好就杀你的家人,屋里唯一的一点救命粮,他们翻到就抢走,不给就开枪杀人,无恶不作,坏事干尽,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而我们的军队是人民子弟兵,爱护人民,保卫人民,为了人民的利益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样的军队走到哪里人民都欢迎。相比之下,村民们感受颇深,所以送别的村民站满了村道两旁,敲锣打鼓来欢送。队伍渐渐的远离了村庄,而我的思绪还在那一家大小的身上,总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情感挥之不去。
想起即将离开村庄的那天晚上,班长命令熄灯后(油灯),只见一点小光亮渐渐走进战士们休息的房间,我警觉的在黑暗中看着那个光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房东大哥。只见他拿着一支小油灯,知道我们还没有睡着,就边走边说:班长,你们来了,我非常高兴,睡不着想和你们好好聊聊。班长边招呼他边向炕里边挪了挪,天冷叫他坐到炕上来。大哥盘腿坐在炕上,班长扯过被子,给房东大哥盖上腿。房东大哥说话声音有些激动,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班长的手说:我见到你们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我们全家都高兴的像过年一样,村里多少年都没有这样来过外人了,更不用说是纪律严明的解放军队伍了。尤其是大哥的老娘和媳妇,更是激动不已,唠唠叨叨的埋怨他当年不去参军,要不然也会像我们一样英俊、威武、光荣。
大哥娓娓的说着,噢,我明白了,原来大哥过来是为了说这事,大哥接着又说,老人家去世时一再叮嘱他,要他参军是父亲的遗愿。班长插话,你为什么当年不参军呢?是身体原因还是有其他原因?大哥把小油灯的灯芯拔得亮了一些,接着说:我们这个小村庄紧临祁连山的山口,进山后十几里地就是大树林子,是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两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松树,一棵接连一棵,松林深处大白天都见不到阳光,几十年来从没有人到过树林深处。听老人讲,解放前这是马步芳匪徒的一个巢穴,误进去的村民不可能活着出来。建国初期,解放军进军大西北,彻底消灭了马步芳匪帮,解放了小村庄,苦难深重的村民彻底翻了身,分了土地,有了衣服穿,有了饭吃,有了土地,生活也有了大大的改善。但是大西北河西走廊地区60年代初期还不发达,有些被打散的地富反坏分子和马匪残余匪帮勾结起来,潜藏在深山密林之中,时常出来骚扰破坏,抢劫农民的牛羊财物和杀害村民,村民们苦不堪言。政府多次进行剿匪、镇压,当时大哥的父亲就是村中的民兵队长,那时民兵没有几支旧枪,只有大刀和梭镖。保护村民与残匪战斗,就不是特别得力,加之零散的土匪出没,时常在夜深人静时进村抢夺。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寒风呼啸,匪徒趁着大风雪又来村中掠抢,大哥的父亲迅速召集大家对抗匪徒保护村民,并派人向县部队报告求援。在民兵激烈的反击下,匪徒们一边打枪一边仓皇逃窜,老人家带领民兵打着火把穷追不舍。他老人家不停的边摇动手中的火把,边大声招呼民兵们追赶狂窜的匪徒。这时来支援的解放军骑兵部队赶到了,从侧面包抄过去,彻底歼灭了这股长期为害一方的残匪。村民们兴奋的挥动火把,高声欢呼,有的民兵还高兴的举起缴获来的枪支,并大声喊队长的名字,可是没有人答应。于是民兵和村民们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雪窝子里找到了受重伤的队长。只见老人手中紧紧握着熄灭了的火把,鲜血浸透了胸前的棉衣,大家把老人抬到屋里,老人已不行了。匪徒的子弹穿透了老人的胸膛,老人用最后的力气微微一笑,嘴角流出了很多血,用粗糙的大手拉着大哥的小手说“长大后一定要参军,有了枪咱们才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我要是有枪……”老人没有说完,就闭上眼睛。众乡亲和战士们围在老人的周围,默默的向这位老英雄致敬,眼里含着泪花,他们知道老人的心愿,那时民兵的枪少,老人把仅有的几支旧枪给了年轻的民兵使用,要是有枪,匪徒就跑不了了,老人也不用追的那么紧。老人知道,只有共产党解放军才是穷人的靠山,只有枪杆子才能保卫自己的幸福家园。大哥说,父亲多么向往过上幸福富裕的好日子呀!
我们静静的听着大哥把父亲的故事讲完,没有一个人说话,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安慰一下大哥。油灯下,一张张脸被红五星和红领章映照得分外鲜红,战士们眼中充满了泪水。后来上级给民兵配备了枪,还有些冲锋枪和两挺轻机枪。至于大哥为什么没有参军,据大哥讲,他们兄弟姐妹四人,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老母亲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老父亲又牺牲了,家中没有劳力,所以一直未能参军,我理解老人家的心。那一晚,我望着黑黝黝的屋顶久久不能入睡,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冲锋枪,心中想了很多很多……
部队越向西走地势越高,不知不觉中天下起了小雪,极目远眺,祁连山层峦叠嶂、银装素裹、玉龙腾飞,太阳从云缝间射出万道霞光,雪地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蓦然间山谷中响起了清脆的军号声,那是命令的召唤,各连司号员纷纷回应,一时间军号声此起彼伏,一连报到、三连报到、五连报到......。
写篇小文章,纪念老一辈革命军人,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礼,向在五十五师服役过的老首长、老战友表示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