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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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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力:郑小瑛与《茶花女》

2023-04-07    来源:中国老年文化

8月24日,我收到指挥家郑小瑛老师的微信:“有兴趣来看看我们的中文《茶花女》吗?”随后,郑老师发来写有“穿越百年历史,再现经典歌剧,《茶花女》中文版福州上演”的宣传海报,落款是“郑小瑛工作室制作”。

我连忙回复:“郑老师召唤,一定来!”心中不由想起,老太太还有一个月就过93岁生日了啊!

转瞬间,郑老师又发来三条信息。第一条是两个表情,第二条是她1994年在北京师范大学办交响乐讲座的一段视频,第三条是:“刚刚收到朋友转来的这段,是当年的贵校吗?想到当年的你,很感慨!”

我答:“我读的是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两次请您来的时间大约是1980和1981年,比这个视频记录的时间早十几年呢!”

遥想当年,一男一女两个中文系的学生从花园村到天桥,穿过半个北京城去剧场“开眼”,那是我们第一次看洋歌剧,剧目记得很清楚,是中央歌剧院排演的中文版《茶花女》。

那时的歌剧演出,每轮都在五六场以上。演出前后,日报、晚报都发文来配合宣传,不仅有剧目广告,还有刊发的新闻报道。记得其中一条报道提到每场歌剧开演前,指挥郑小瑛都会在剧场二楼为听众做二十分钟的歌剧讲座。那时,我和同学已在学校里听过李德伦大师的交响乐讲座,歌剧讲座还没听过,怎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当然要听!

在剧场二楼,只见郑老师一手拎着双卡录音机,一手攥着一卷纸,面带微笑朝我们走来。随后,她将纸铺开,放上音乐,用亮亮的嗓音开始讲起来;她说的、写的、播放的都是《茶花女》的要点,讲解的内容清晰且有条理。

二十来分钟的讲座,真是怎么都听不够、不过瘾。可开演的时间迫近了,讲座只能结束。忽的,我急中生念,快步走到郑老师面前,直奔主题讲到:“郑老师,我是北京师范学院的学生,能请您到我们学校开办歌剧讲座吗?”郑老师一点儿不含糊,爽快答应道:“可以,你跟我联系吧!”说罢,便匆匆走向后台。刚这一幕,把我的同伴惊住了,连连说:“你可真行,真行呀!”

那时,通讯设备还不先进,我只能寄信到中央歌剧院与郑老师联系,没想到很快便收到郑老师的回信。

按照约定,郑老师到北京师范学院办了两次讲座,一次讲的是《茶花女》,另一次讲的是《卡门》,都是中央歌剧院排演的用中文演唱过的外国歌剧。惭愧得很,两次讲座既没有讲课费,也不管饭,只有一杯茶水。

讲座的直接作用是带动班上许多同学结队去看歌剧。很快,同学间热议起《茶花女》,在暑期远游时还模唱了剧中的《饮酒歌》。我也因此与音乐、与歌剧结下不解之缘。毕业后,我数次调动工作,但总不离音乐,不离歌剧,与郑老师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1996年,我调入中央歌剧院,即1956年首演中文版《茶花女》的剧院,也是郑老师曾经工作过的剧院。在郑老师(离休)离开剧院之前,仅《茶花女》一剧就已指挥了160余场。当年的节目单,不吝篇幅地印了该剧主要唱段的中文唱词,目的是让观众更完整地了解剧情和人物,更有效地欣赏。记得当年作家萧乾在看戏后曾写文章提到,他发现竟有京郊的农民赶着马车进城来看《茶花女》!当我再次翻看纸张已脆至易碎的《茶花女》节目单时,脑子里瞬间涌起四十年前就已深深记牢的中文唱词:“请大家斟满酒,让我们举杯,这杯中的美酒令人陶醉……”

此次在福州演出的《茶花女》,郑老师没有亲自指挥,接棒的是她的得意门生高嵩。不过郑老师是个“闲不住”的人,93岁高龄的她仍活跃在舞台上。在一个多月前中央歌剧院剧场落成后的开幕式音乐会上,她充满激情地指挥了管弦乐曲《红旗颂》和中国歌剧《阿依古丽》序曲。我记得,1966年初《阿依古丽》首演时,指挥即是刚从苏联留学归国的郑小瑛。作为剧院的退休人员,我也被邀请参加这场盛会,只可惜进京不便,未能如愿,但我通过线上直播的方式观看了整场音乐会。记得当晚的主持人是瞿弦和,他宣布郑小瑛被聘中央歌剧院“终身名誉指挥”,这是个多独有的头衔啊!

郑老师在卸任厦门爱乐乐团艺术总监一职后,办起了歌剧中心。今年初,“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在厦门正式注册为民办非企业法人单位的音乐团体。“中心”的目标非常明确:让歌剧贴近大众,让大众走进歌剧。在正式注册前,“中心”已持续活动了十余年,公演了5部中外歌剧,打出了“洋戏中唱”的旗帜。2011年首届中国歌剧节期间,我在福州看过“中心”演出的中国歌剧《紫藤花》(《伤逝》的校园版)和中文版《茶花女》。后来,我又在厦门看过黄安伦题献郑小瑛的歌剧《岳飞》(音乐会版)。至于“中心”排演的喜歌剧《帕老爷的婚事》,我无缘前往观看,但我对该剧并不生疏,因为三十年前郑老师指挥首都歌剧培训学校的青年演员们排演过这个戏,那时我已是她的忠实观众了。

此次演出郑老师的身份是“导赏”,其实也就是四十年前“二十分钟歌剧讲座”的延续。在福建大剧院咖啡厅里,她连续两晚于7点准时开讲。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学生、老听众坐在距郑老师最近的地方,认真地听着,不消说,那就是我了。约略算来,四十年间,我还听过郑老师指挥《卡门》时的讲座,那部歌剧她也指挥了百余场,最近的一次是2014年在新清华学堂。回想起来,我听得次数最多的是郑老师指挥“爱乐女”音乐会时的讲解,那时我在北京音乐厅工作,还请郑老师专门给音乐厅的大学生义工讲了一次。

这两晚的正式演出,我都是坐在郑老师旁边,陪她一起观看;坐在她另一边的是“中心”行政总监程远。郑老师不时悄声提醒程远这里那里还有做得不足的地方。这让我想起她以前指挥歌剧的习惯:每天演出结束后,她都凭记忆写下若干张小纸条,指出某某演员、演奏员的某处失误或欠缺,并在次日演出前,逐个交到相应的人手里。

两晚的演出都配有线上直播,第一晚的在线观众人数超过了三百万;第二晚开演时,程远给郑老师“布置”了任务:以文字形式在线上履行“导赏”的职责。郑老师略有迟疑:“我不会弄啊。”于是程远先示范,郑老师再边学边试,发过几条后便已忙而不乱、操作娴熟。随着演出进程,郑老师提示线上观众“这是爱情主题”“这是二重唱”等。重点段落唱完,我与观众鼓掌时,郑老师赶紧放下手机,一起鼓掌。我笑说:“您的重点在那边(手机),我的重点在这边(舞台),各有侧重。”中场休息时,郑老师略松了口气,说:“真有意思,第一次!”我说:“您不落伍,开创了导赏的新形式。大指挥家为了使歌剧贴近大众,甘做导赏,功不可没!”

曲终人不散——演出结束后,剧组主创在台上坐成一排,请观众谈谈感受,交流心得。听到一些青年观众提出略显幼稚的问题,我不由得感慨:这样的年轻人,历史、文学、戏剧的知识积累都有明显欠缺,“洋戏中唱”对他们来说,确有必要!

我步行回住地时已是夜半,在街头地图上忽然看到“林纾故居”的字样,想起这就是百余年前首译小说《茶花女》的林纾。我又想起节目单上印着郑老师“导赏”时引述过法国作家小仲马说的话:“五十年后,也许谁也记不起我的小说《茶花女》了,但威尔第却使它成为不朽。”

一时间,昔日的记忆联翩而至,而浮现在眼前的是郑小瑛老师站在剧场内大幅海报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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